八十三只老虎（2/2）

他熟悉的伙伴半边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，那双黑沉沉的倒映着跳跃的火光，像是盛了两簇鬼火，展现出他们从未见过的阴冷鬼魅之态。

“我知道。”沈钦扫视众人，那一股对从未面之人升起的杀意被压制些许，可仿若本能一般的恶心感却依旧如鲠在喉，丝毫不能消除，“所以我要去，也只有我能去。”

在场之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。

这是他们朔雪宫弟子的使命，可偏偏那物对血肉气息极其敏感，对生灵、尤其是元婴以下的血肉之躯压制极大，其他人一出去，必将是打草惊蛇乃至被反杀一军的下场，如此一来，竟只有沈钦一人最是合适——

司煜闭了闭眼，听着外头异响愈发微弱，终于忍下突入起来的挫败感，松了口。

“行，你且注意安全。”他看向沈钦的眼睛，一字一顿道：“莫要逞强，我们亦会时时关注，以便支援。”

“别的本事没有，护着你退回这山腹，再设一个禁制挡住那玩意儿还是不没问题的。”

沈钦笑了一下，眉宇舒展间终于有了些许暖色，他捞起斗篷披在身上，用厚实的兜帽遮掩住大半面容。

“放心吧。”他拍了拍司煜的肩膀，转身的瞬间袍角在空气中划过凌厉的弧度，“我这辈子还没活够，惜命得很。”

……

季飞凌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一双弟妹在雪地里逃跑，身边还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美貌女子，四人逆着风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，却好似背后有活鬼追赶一般，连回头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
——什么好似，他们背后追的就是鬼，嗜血食肉杀人如麻的恶鬼！！

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了那一群白眼狼……不，他从一开始就沉不住气，被人激上一把就脑子一热带着自家商队到这劳什子雪原，做着寻找灵植满载而归的美梦！

想到往日五十余人的队伍只剩下一手之数，前几日还嬉笑打闹的商队同伴一个个死相凄惨地倒在血泊之中，连尸身都要受那怪物折辱，青年心中巨颤，毁得肠子都青了。

就连他们现在还能活命，也不过是那怪物起了玩心，猫爪老鼠般观赏他们逃跑时的狼狈模样罢了！

“大哥，你别管我和飞云了，自己先跑吧。”他身边少女几乎是踉跄着被他拖着往前走，忍不住绝望道。

被他另一手牵着得少年亦是同样的吃力情状，闻言竟真甩手挣扎起来，同少女肖似的面庞上露出决绝的神色，“我们留下来，给大哥断后。”

季飞凌没有回答，抓着弟妹的手却更紧了几分。

他怎能丢下自己的弟弟妹妹独自逃跑？他自己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弟算死了也不算什么，可飞云和飞茗才十五岁，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享受，如果不是自己、如果不是自己耐不住原则把他俩带出来……

鼻端缭绕着狂风也无法吹散的血腥味，季飞凌狠狠咬牙，迈着酸疼不已的双腿向前趟去——

即使被冻死在雪里，也好过被那怪物活活咬断了脖颈，连个全尸都留不得！

季氏兄妹不愿放弃，原本跟在他们身侧的美貌女子却是渐渐体力不支渐渐落后，可季飞凌哪有精力再管她？可再未跑出多远，季飞凌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大力袭来，直接将他扑进了雪地之中。

竟是那女子脚下一软向前扑倒，连带着他也倒了大霉！

季飞云和季飞茗也被他拽了一个跟头，滚在地上摔了个晕头转向，季飞凌闷头呛了一嘴的雪水，手忙脚乱爬起来时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——

就在他们几步之遥处，竟不知何时站着一身着短打的中年男子，正用泛着血光的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。

那眼神就有如饥饿的人看着一道丰盛的宴席，带着赤/裸/裸/的食欲，季飞凌被看得双腿一软又瘫坐回地上，双脚不住磨蹭着想要拉开距离，却还下意识张开双臂，想老母鸡一般把一双弟妹拢到身后，而害得这般状况的罪魁祸首却是尖叫一声，连滚带爬地钻到季飞茗身后，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角。

尖利的声音在耳边炸响，威力大得几乎能够刺穿人的耳膜，季飞茗本有些头晕眼花，那一瞬更是整个脑袋都木了一下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赖，如果不是场合不对，她绝对会赏那女子一个大白眼。

明明就是这女人带累他们兄妹三人，怎就这么恬不知耻地把他们顶在前头？

“跑得，可，还尽兴？”那中年男子说话时一个词一个词干巴巴地往外蹦，听上去很是生硬，仿若鲜少说话一般。

季飞凌不知做何应答，这时却有一干瘦老头“唰”地一下挡在他们四人面前，扬声道：“大少爷，老夫在这挡着，您快带二少爷和小姐走！”

“四叔！”季飞凌看着老者肋下豁口和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，还在不断滴血的腰侧，不由眼睛发红，失声叫道：“四书你打不过那个怪物的，别管我们，快走！走啊！！”

那中年男子却是看了一眼坚持守卫在四人身前的老头身上，嘴角咧开，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“笑”的表情：“别……相让了。”

“你们……一个都，跑不了！”

他个子虽高，上半身却佝偻得厉害，脖子不住乌龟般向前探着，可男子裸/露出来青白的皮肤看上去很是怪异，那张还算忠厚的面庞上笑起来却是一派狰狞扭曲，衬着那双泛着血光的眼睛，竟似是前来索命的厉鬼。

季飞凌看他满怀戏耍地绕过老者，转而合身向自己扑来，不由咽了口口水，眼前一阵发黑。

吾命休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