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小产（1/1）

等到薄凝玥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她看见熟悉的床顶。www.126shu.com 雪宁轩。 边上传来侍女轻轻的声音：“雪总管，夫人醒了。” 侍女掀开瑞英帘，薄雪走进来，坐到薄凝玥的床边：“无双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 薄凝玥眼眸半阖，浅浅呓语：“姨母，无双做了一个梦。” 薄雪静静听着。 “都是小时候的事情，不大好的……”薄凝玥虚弱的笑了一下，“不提也罢。” 薄雪叹了口气，之前在临江楼，她听了无双讲起往事，之后又命青女搜集旧事情报，看了之后她只想把郑淮千刀万剐。 当时无双才多小，就被推进冬日的湖水中，落得一身寒症。后来，她让青灵好好给无双调理，养了半年，却被桑玟娇一鞭子打回来了…… 薄雪的瞳孔中细细弥漫大雪，一片一片，宛若凝结的冰霜。 薄凝玥道：“姨母，是谁救我的？”她想起灵犀，“灵犀呢？” “你不必烦心想这些，先养好自己的伤要紧，”薄雪敛去眸中的寒意，见薄凝玥有些不放心，又道，“灵犀受了重伤，在休养。” 侍卫把灵犀从湖里捞出来的时候，简直认不出这是个人。 女子身上大片的皮肉没有，伤口被湖水泡的发白发胀，连个囫囵模样也无。皮肉裂开的地方，渗出大片紫色，浓到发黑，明显是中毒了。 有些胆小的宫人受不住，躲到角落里呕吐。 侍女道：“夫人，药煎好了。” 侍女在薄凝玥身下垫好滚枕，把薄凝玥扶起来。薄雪一勺勺喂她。那药极苦，薄凝玥喝着，微微蹙眉，衬得她弱柳扶风，更加苍白。 侍女端着一个小金碟，里面盛着腌制后的酸梅，冲淡那股子苦味。 薄雪挥退众人。 看薄凝玥平静下来，薄雪斟酌着，还是开口了：“无双，你可知道你怀孕了？” 薄凝玥一双眸子瞪得溜圆。 “青灵把过脉，说你已经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，但是你先天体虚，昨天又在湖水中受寒，所以……你小产了。” 因为体虚，小时候又落湖得了寒症，是以她的身体跟常人不同，更为虚弱，种种复杂因素混在一起，她怀有身孕，身边侍候的侍女们一个也没察觉出来。 若是一般的孕妇，早就有各种害喜的症状了，可是薄凝玥还是如平常一般，人参鸡汤喝下去也不觉得油腻恶心，贴身丫鬟们也没觉察出异样。 薄雪心里也自责，是她疏忽大意，没有照顾好无双，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。 她的眸后藏着万千雪花，凝成冰寒雾气。 桑玟娇…… 薄凝玥愣了半晌，眼睛一眨，落下泪来：“姨母……” 薄雪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，轻轻地拍她的后背：“不哭。” “对不起，都是我不好……”薄凝玥泪盈于睫，仿佛一粒粒细小的水晶，藏在睫羽中，她哽咽道：“对不起……” 她原本以为在宫中，人多眼杂，青天白日，桑玟娇不会对她怎么样的。 是她大意，害了自己的孩子。 薄雪抚着她的发丝，宽慰道：“你没有错，是旁人太不尽心了，放心，姨母会给你报仇的。” 薄凝玥的情绪渐渐稳定，她的鼻尖微红，嗓音有些颤抖：“表哥……表哥知道……” 她不敢想象蓝钰知道后会怎么样。 看见薄雪沉默不语，薄凝玥的心底渐渐发凉，表哥肯定知道了…… “无双，你莫自责，这件事错不在你，”薄雪道，“公子深明大义，不会怪你。”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薄凝玥说不下去了，她知道表哥不会怪她，可是……她会怪自己的啊…… 明明，只抓住这一个条件，才有能嫁给表哥的机会，可是，她竟然亲手把孩子弄丢了…… 她没什么表情，可如玉的脸上尽是悲戚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。 薄雪于心不忍，怕薄凝玥悲伤过度，哭坏身子，点了她的睡穴。 她把睡过去的薄凝玥放在床上，让她躺好。女子的脸上还挂着透明的泪痕，看了让人心疼。 薄雪叹了口气，她拭去薄凝玥颊边泪渍，帮她掖好被角。 “公子，你会怪无双吗？” 蓝钰从屏风后走进来，方才她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。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，尽管已经睡过去了，她的眉间还是不自觉地蹙起，带着浅浅的忧愁。 他收回目光，淡淡道：“雪姨，你知道钰的为人。” 薄雪道：“我自然知晓，只是替无双问你一句罢了。” 蓝钰道：“让青灵好好给表妹调养，从青州十三卫调来几个人，贴身保护她。” 薄雪点点头：“我也有此意。” 她语气一顿：“只是，那件事……” 蓝钰沉默一会儿：“等他的刑罚过了再说。” 对此，薄雪没有异议。那人有功有过，现下也只能如此。 薄雪站起身，看蓝钰神情有些疲倦：“朝中的事很棘手吗？” “我们去书房谈，”蓝钰转身走出去，“事关桑氏父女。” 第二天醒来后，薄凝玥便在房间里养伤，时间长了她嫌闷，想出去走走，下人们特意修了一段水晶玻璃连廊，木地板下烧着地暖。西洋传来的东西。 侍女们便扶着她，走在其中，一点儿也不冷。透过玻璃墙，薄凝玥静静望着外面的琼枝玉挂，寒梅傲雪，风骨天成。 她格外喜欢那檀香腊梅，花色深黄而心紫，下人摘了几枝，她抚摸着小而圆润花瓣，触感微微有些油，凉而柔软，像油纸一样。不必刻意低头去嗅，一股子浓郁的暗香丝丝缕缕弥漫开来。 第四天，青灵刚给她针灸完，她趴在床上露出光洁的后背。她的脊背仿佛清秀的山峦，虽然肌肤温润有光，还是可以隐隐看出骨头。她太瘦了。 薄凝玥听到脚步声，以为是青灵：“你帮我把衣服披上罢。” 来人迟疑了一下。 薄凝玥正奇怪没有动静，下一秒，一件白色绣着水墨燕子的绵衫轻柔的盖在她的身上。 感觉不对，薄凝玥疑惑地回头，看见清冷公子隽秀俊美的面容。 她僵了一下，转过身倚坐，双手把衣服拢好。 蓝钰淡淡的移开目光。 君子有德，非礼勿视。 薄凝玥心里微微发苦，可是，她是他的妻子……他这般守礼，说白了，还是与她生分。 薄凝玥静了一会儿，还是道：“夫君，你来了。” 蓝钰微微颔首：“看看你的伤势。” 闻言，薄凝玥心里泛起小小的酸胀，她掩盖住自己的鼻音：“我没事。” 蓝钰道：“桑氏父女会付出代价。” 蓝家的人，不是可以轻易折辱的。 表哥这是承诺么？ 薄凝玥凝视着蓝钰，他穿着鹤纹墨枝淡蓝绢袍，银珠羽冠束发，鸦发雪肤，一双眼眸澄澈空明。 多日不见，他还是那般清冷淡漠，宛若不食人间烟火。就算成亲又能如何，蓝钰还是蓝钰，并没有因此改变。 薄凝玥似不敢与他对视，垂下眼睫，低声道：“夫君，对不起，我……没保住孩子。” 她纤长的脖颈露出来，脆弱又美丽。 蓝钰道：“无妨，错不在你。” 纵然薄凝玥一直都是沉静婉约，但她终究还是一个小姑娘，自小娘亲不在身边，很多事情不知道，她的身体又不好，怀孕的征兆姗姗来迟。她有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，足够坚硬，却终究没有惹尘，缺乏阅历经验。 这件事，下人们不够尽心；最主要的，还是桑玟娇。蓝钰的眸色倏而变淡，缓缓流转透明的微波。 薄凝玥眼圈一红，她轻轻咬住嘴唇，双手圈住自己曲起的腿。 “多虑伤己身，你不必自责，没有人怪你，”蓝钰轻轻道，“还有些事要处理，我走了。” 蓝钰刚走一两步，女子的声音幽幽地穿过来，有些无助，宛如叶尖一滴小小的露珠，似坠非坠：“表哥，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？” 蓝钰脚步一顿。 “第二次落湖，寒症汹涌重发，我的身体愈发差了，”女子接着道，“你会休了我么？” 她的身体差到如此地步，能不能再生孩子都是未知数。 蓝钰叹了口气：“莫要多想，青灵会尽心给你调理，只要你想，你就一直是蓝家的夫人。” 他知道薄凝玥小产之后，说不遗憾是骗人的。毕竟，为了蓝氏的传承，这是极为重要的事。 但也仅限于此，他没有过多的心痛，没有一个身为父亲对未出世孩子的痛惜与关怀。 他不爱薄凝玥，对他妻子的感情仅限于他身为丈夫应有的关怀，他身为表哥应有的照料。 所以，对这个孩子，他也没有过多的情绪。只要能让蓝氏有后代就好。 蓝钰凉薄无情吗？ 并不。 他之前压根儿没有考虑过要娶薄凝玥，是薄凝玥主动跟他做这笔交易。薄凝玥十分清楚倘若她嫁给蓝钰后得到什么，失去什么。 他不过是成全她，也是成全自己，成全蓝氏。 他从小就肩负着蓝氏的担子，他一个人肩膀上扛着千百年的家族历史。为了家族，他不能有一次为自己考虑，甚至于娶妻都是基于利益衡量。薄凝玥想嫁给他，他不讨厌娶她，为了家族传承，他娶。 家族面前，没有自己。 他已经尽力了。 第七天，她正准备出门，门外隐隐传来嘈杂，有人急切的低语。 薄凝玥有些惊讶，在蓝府，她还从未听过不和谐的声响。 突然，一个青衣女子跑了进来，看见薄凝玥双膝下跪：“夫人，求求您了，救救属下的弟弟青潼吧！” 下人们面带愧疚：“夫人，我们没拦住……” 毕竟是青州十三卫，随便出来一个，谁能拦得住？ 薄凝玥没有生气，她见青女有话说，便摆摆手：“你们先下去吧。” 下人们有些迟疑：“可……” “无事，回来姨母若是问起，就说是我的命令。”薄凝玥知道他们顾虑什么。 等到下人们安心地走了，薄凝玥轻声道：“你起来吧，你说青潼……发生什么事了？” 青女忍不住哽咽：“青潼他……快没命了……” 薄凝玥猛地睁大眼睛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，请勿转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