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4章 上海龙马(1/2)
伊玛德丁·赞吉在明州已待了数日,心中震动难以平息。他本是北方铁血军阀,驰骋于阿勒颇与摩苏尔间,治军严酷、赏罚分明,自信可以凭军事与信仰双轨制驯服一切部族与城市。但如今见这明国不靠剑刃、不靠经筵,竟靠一座中学、几本课本、一些身穿制服的少年,便自内而外撑起国力根基,便觉自己往日种种手段如石器遇铜铁。
夜里,他摊开那堆课本,在灯下摩挲页角,像个失恋的军人凝视战败的地图。身旁的通事沈行之蹲在火盆旁煮茶,一面翻译一面摇头苦笑:「这些字,小的一个个都认得,可是一旦连起来就如听天书。比如这段讲‘地球自转’,又说什么‘圆周率取三点一四一五九’,小的只知道以前算圆就用个三,这后面数不清的数字,是拿来吓人的吧?」
伊玛德丁·赞吉没有笑,他明白,这不是数字吓人,而是文明的纵深已远超阿拉伯、拜占庭、甚至波斯的梦想极限。
随行的阿訇艾哈迈德却露出不悦神情,拍着那一页大声道:「这是异端!可兰经明明写着,大地是以天房为中心的一个广袤圆盘,何曾是什么地球。你怎敢将这种女巫之书当真?穆罕默德先知曾说,知识若来自信仰之外,便如井水混浊,必先弃其秽!」
伊玛德丁·赞吉沉默半晌,冷冷看着艾哈迈德,缓缓道:「若真是秽水,为何他们家家皆可饮而长高壮?你说他们误信地球自转之说,那为何他们能精准预测星辰日蚀、定点射炮?你说他们以女为师违背主意,为何她们治国有序而市井安宁?」
他语气冰冷,无意争辩,只是用战士的本能嗅出强弱。
沈行之见气氛僵硬,连忙转了话题:「殿下,这里毕竟是地方城市,若想见更多明国的真奇物,还得往北去——如今刚刚升格为直辖市的上海滩。那里胡商成群,还有一条胡街,拜占庭的、波斯的、天竺的、甚至撒马尔罕来的都住在那儿。据说那边还开了一家胡人自己办的小学堂,有个波斯人想用波斯文讲数学课,被校监赶出来,说若不照明国课本教,不许拿钱骗孩子家长。」
伊玛德丁·赞吉听罢,眼神微亮。他知道,若真想掌握明国的根本,不是光靠买课本、抄章程能办到的——他得知道这些课本是怎么教进孩子脑子里的,又怎么让一个少年敢站在阿訇与长老面前辩论星辰与万物的规律。
他想起几日前,在明州城门外,一群穿着灰蓝制服的中学生在河边野外观星测影,拿着竹尺与钟表记录阳光移动。他们的课堂不在经房,也不在军营,而在天地之中。
这样的国度,不能靠剑夺,只能靠学得。
「准备行李,」他沉声说道,「明日一早启程,北上上海滩。」
沈行之一愣,然后拱手笑道:「殿下慧眼,此行,想必不虚。」
而阿訇艾哈迈德只是闷哼一声,走进帐中,自此不再言语。
上海吴淞口南北对望,万国烟帆如林。伊玛德丁·赞吉的使团自明州北上五日,初抵此地,便似坠入幻梦。昔日听闻「海上之滩」者,不过是江南鱼米之乡的滨海市镇,如今竟已成一座熙来攘往、金银如土的新都会。
码头上,三十二座灰白相间、八层高的混凝土楼直刺长空,如列兵威仪,从海关总署一直绵延至明海银行总行。伊玛德丁坐在车辇中抬眼望去,整整一条滨江大道彷佛被人类意志削平了山河,叠上了繁华。
车队经过上海证券交易所时,街口挤满了西装笔挺的行商与打着阳伞的女子,挥舞着股票单据叫价如潮。沈行之轻声向伊玛德丁·赞吉解释:「曾员外,这叫证券,是明国商业的利器。如今交商集团在修广州往河内的铁路,珠江城投在开发南海的油气田……这些人是在赌未来。」
伊玛德丁·赞吉眼神如炬:「那他们赌的是运气,还是制度?」
「制度,」沈行之低声补上一句,「在明国,未来不是天命,是工程。」
而真正令众人错愕的,是穿街而过的一辆车厢。四匹高头大马拖着一节长长的铁皮车厢,踏着铁轨吱嘎作响,车厢内外皆是上下班的百姓,车票上写着:「一里一文、准时定点、月票五十。」
艾哈迈德初见此物,眉头紧皱:「这是什么妖术?竟能以四马驮百人!」
沈行之笑道:「这是龙马车,街道铺铁,轮不陷泥,行速如风。」
街边更有数十人骑着铁轮木架、两脚踏板的「木轮铁马」,在水泥铺路上疾驰如风,女子裙角飞扬,男子呼哨嬉笑,三轮版本更载得一车货物或两名孩童,城市如游戏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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