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 待替换0(2/2)
开春后井水会涨三指。苔藓顺着潮湿的井壁攀援,在青砖缝里织出毛茸茸的绿毯。晨雾最浓时,井口吐出的白烟能漫过整个晒谷场。祖父总说这井通着龙脉,可他弯腰汲水的影子映在井里,分明比游鱼还要佝偻。
夏夜井台凉得沁人。吊桶碰碎满井的银河,水纹里浮着母亲年轻时的脸庞。那时她总用井水镇西瓜,瓜瓤里渗着淡淡的铁锈味。蝉蜕粘在轱辘架上,被月光泡得透明,风一吹就成了齑粉。
暴雨来时井水会发浑。枯叶打着旋儿沉入黑暗,像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拽着往下坠。井底传来空洞的回响,仿佛有另一个雨季在深处涨潮。祖父的蓑衣挂到井边第三日,檐下的水缸便结出了薄冰。
这些年井绳换过七回。新麻绳总带着山野气,要浸过半季梅雨才肯服帖。旧绳也不扔,全堆在柴房梁上,盘成大大小小的年轮。有次我解开个死结,竟抖落出细碎的枣花——分明是端午别上的艾草枯成了标本。
腊月井口腾着热气,像口煮着雪水的大锅。轱辘结冰那日,井底传来冰裂的脆响。月光顺着井壁往下爬,在冰面上照见祖父年轻时的模样:他正把刚打的井水浇向新栽的梨树,水珠悬在半空,凝成二十年不落的银河。
如今铁桶早换成塑料的,落在井里的声音轻飘飘的。电子水表在井边闪着红光,再没人说起龙脉与星子。只有那些旧井绳仍在梁上悬着,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,仿佛还在丈量某段未打完的时光。